飞鹅山顶(第3/5 页)

记忆像铁轨一样长拼音 余光中 12 字 2024-02-18 08:05:12

「中山陵当然气象博大,却不像此地负山面水。要不是墓裏的母亲带大了她的孩子,亚洲第一共和国由谁来带大呢?单凭这一点,这座坟就不朽了。」

「也真是的,来了香港十年,一直不知道国父的母亲葬在飞鹅山上。」

「我想许多香港人也不知道。」

「不知道她怎么会葬在香港。」

当天回家之后,我去中文大学的图书馆借了六七本国父的传记,专找记述杨太夫人的段落,为她描出了这样的轮廓:国父诞生的那一年,杨太夫人已经三十九岁。国父十二岁时,母亲带他从澳门乘一艘两千吨的英国小轮船去檀香山,依他的长兄德彰生活。据说杨太夫人当年就自行回国。此后她的行止在国父许多传记裏都没有记载,直到最后才见于罗香林的「国父家世源流考」:「杨太夫人于清末随长子德彰寄居香港九龙城东头村二十四号。宣统二年夏卒于旅寓。时国父适在海外,由同盟会员罗延年经纪其丧,葬于新界西贡濠涌百花林。」

宣统二年正是辛亥革命的前一年。杨太夫人病逝于那一年的七月十九日,当时国父正在新加坡为革命奔走。推算起来,杨太夫人享年八十三岁。国父之父死时七十六岁,也可称长寿了。但是国父一生只得五十九年,可见革命与建国的辛苦,杨太夫人生于道光八年,卒于宣统二年,生卒之日都在阴曆六月十三,真是巧合。她死的时候,孩子不在身边,革命也尚未成功。古来的志士烈士但知有国,不知有家。国家之幸,未必是家庭之福。每一个伟人的背后,必定有一个更伟大的女人,也许是妻子,也许是母亲,默默地承受着重大无比的压力。接到夏完淳狱中书的母亲,捧着林觉民诀别信的妻子,她们的那颗心,要承受多么沉重的锤打呢?苏轼的母亲读东汉范滂传,慨然歎息。苏轼问她:「我要是做范滂,母亲肯吗?」苏母说:「你能做范滂,难道我不能做范滂的母亲?」

历史虽然由志士写成,其代价,却由无数的母亲担负。

正是初春,怯怯的鸟声在试探空山的岑寂,回声裏有溼溼的野意。我心头思潮起伏。古墓阒然,墓中的灵魂不置可否。几乎忘了,这已经是七十五年,四分之三世纪的古墓了。碑前的石炉裏怔怔地插着十几柱残香,三脚架支着的一个花圈倚在墓前。墓的方向朝着东北东,不能说是正对着锺山。小时候,我虽然拾千级石阶上过白巍巍的中山陵,却不记得那坊门是朝南朝北了。

我们沿石径攀回飞鹅山道,重新驱车上坡,向枕田山进发。意外顶礼过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