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雷峰塔重建记碑文 张爱玲 16 字 2024-03-01 13:08:30

人吃得腮颊都酸了。上了他的船,他更是老往他们的舱房送热水,给他们泡茶洗手,立在舱门口谈天。肩上甩条布,黑袄祷,身材魁梧,一张脸像个油亮的红苹果。

“明天就过黑水洋了。后天过绿水洋。”

“黑水洋真的是黑的么?”琵琶问道。

“真是黑的。”琵琶却看出他脸上闪过一丝犹豫。

“那绿水洋真的是绿的么?”

“嗳,真是绿的。”

“很绿么?”

很球很球。

她发现颜色总是各说各的,没个准。她就老嫌颜色总是不够,色块应该大量的堆上去。她想让颜色更强烈,所以穿绿褂子配上大红背心。

“红配绿,看不足。”

葵花那时就这么说。隔天琵琶又换了紫褂子配大红背心,更加喜欢。两种颜色冲撞,看得人眼花缭乱。可是葵花取笑她:“红配紫,一泡屎。”一片黑的漆黑绿的碧绿的海是超乎想像的,她趴在舷窗边,唯恐错过了。何干要她躺下,到了再叫她。琵琶不放心,而且又不像佟干晕船,不犯着躺下。她抓着佟干的手肘,摇摇摆摆走向洗手间。

“靠着我。”她快活的说,感觉到山一样的重量,迎面而来的摇晃,她们俩会像洋铁筒里的骰子一样乱甩。

“嗳唷,小姐,这哪行。”佟干虚弱的笑道,想扶着墙走,却东倒西歪,怕跌在她身上。

黑水洋虽然不是墨黑的,倒也够黑了。乘客都倚着阑干看。半个钟头左右,黄海又变成了灰黄色。有一段黑黄两种颜色并流,界线分明。绿水洋则是鲜绿色,水面有泡沫。和她想像中两样,总觉得失望。

靠了岸大家会合。坐汽车和黄包车都不合适,末了志远找了两辆马车来。老妈子们各带一个孩子坐敞篷马车,其他人押着行李坐黄包车。离了码头才知道这一向马车成了稀罕物,开汽车的人嫌慢等不及,黄包车车夫也少不得挖苦几句。琵琶同何干并坐,何干两腿夹着藤篮。马车的油布篷卷着没放下,箱笼绑在车顶上,头不能向后靠。

近午的阳光很强,琵琶的棉布袄袴像羊毛一样扎人。粉红袄袴上飞着大大的蓝蝴蝶。这套衣裳是何干买料子为她做的。琵琶很喜欢,虽然总显得侉气,像乡下的孩子。前溜海太长,得仰着头看。原来这就是上海,她心里想。码头边的街道两边是简陋歪斜的棚屋。两边宽敞的大马路一路往外伸,在强光中变白,褪了色。她用力看,却看不出个所以然。她来了,来住着,这就够了。人们看着她一身新衣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