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(第2/3 页)

赤地之恋是不是禁书的 张爱玲 15 字 2024-02-18 08:03:31

隆声突然轻了下来,恢复正常。解放军放下了枪。刘荃也松了口气,手从口袋里拔了出来。也忘了刚才是为什么要拿手帕,只软弱地用手帕擦了擦头上的汗。

「同志们!」广播机里那尖厉的声音又叫了起来:「列车──现在──已经──胜利地──通过了──黄河──铁桥!胜利地──通过了──黄河──铁桥!」充满了喜悦,仿佛刚打了一个胜仗似的。

这一段路轨常常出事吗?常常有游击队或是特工人员炸毁铁桥,经过抢修后又照常通车?如果有过这类的事,报纸上当然不会刊载,大家也无从知道。刘荃不禁和张励互相看了一眼,彼此心里都想着:「刚才真是想不到,原来处在这样危险的境地。」

但是刘荃随即想着:「真要是那样倒又好了,至少可以觉得中国的地面上并不是死气沉沉。但是恐怕不见得有这样的事。不过,也不怪共产党这样神经质──不要说中国才解放了一两年,就连苏联,建国已经三十年了,尚且是经常地紧张着,到处架着机关枪,经常在战斗状态中,每一个国民都可能是反动分子与奸细。」

广播机还在那里莺声呖呖欢天喜地庆祝列车安渡黄河铁桥。跟着乘务员就出现在车厢里,提着水壶替乘客们的茶杯添水,也仿佛寓有「压惊」之意。这乘务员是个瘦长身材的青年,穿著一身稀绉的蓝灰色布人民装,精神萎顿,一路斟茶斟过来,不住地冲着乘客的脸打呵欠。大家都厌恶地别过头去。

「看他瞌睡的那样子,」张励微笑着用肘弯推了推刘荃。「今天白天走过的一个小站,你看见没有那黑板报,表扬这条路上的乘务员,爱国加班,连续工作二十七小时以上的,不算一回事;三十小时以上的,从月初算起有三次,三十五小时以上的有两次,」他满意地背诵着:「甚至于有三十九小时的。」

刘荃看着那乘务员踉踉跄跄一溜歪斜地走过来,忍不住说了一句:「这样单纯地追求效率也不对,工人的健康也要注意。」

「这是工人自动自发的工作热情嘛,领导上也拿他们没有办法。现在各处工厂里都是这样的情形。」

那乘务员睡眼朦胧站在他们桌子前面,一只手揭开了张励的玻璃杯盖,一只手高高提着那糊了煤烟的黑色硬壳的大水壶,远远地朝着那玻璃杯灌下去。那一尺长的水苗发射得不够准确,统统浇到张励的腿上了。

张励是一个经过考验的共产党员,但是这袭击实在来得太突然了,顿时粉碎了他的钢铁意志。

「嗳呀──嗳哟嗳哟──疼死我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