琉璃瓦(第2/9 页)

朝回门,琤琤褪下了青狐大衣,里面穿着泥金缎短袖旗袍。人像金瓶里的一朵栀子花。淡白的鹅蛋脸,虽然是单眼皮,而且眼泡微微的有点肿,却是碧清的一双妙目。夫妻俩向姚先生姚太太双双磕下头去。姚先生姚太太连忙扶着。

才说了几句话,佣人就来请用午餐。在筵席上,姚太太忙着敬菜,妘妘道:「妈!别管他了。他脾气古怪得很,鱼翅他不爱吃。」

姚太太道:「那麽这鸭子……」

琤琤道:「鸭子,红烧的他倒无所谓。」

琤琤站起身来布菜给妹妹们,姚先生道:「你自己吃罢!别尽张罗别人!」

琤琤替自己夹了一只虾子,半路上,启奎伸出筷子来,拦住了,他从她的筷子上接了过去,筷子碰见了筷子,两人相视一笑。竟发了一回獃。琤琤红了脸,轻轻地抱怨道:「无缘无故抢我的东西!」

启奎笑道:「我当你是夹菜给我呢!」

姚先生见他们这如胶如漆的情形,不觉眉开眼笑,只把胳膊去推他太太道:「你瞧这孩子气,你瞧这孩子气!」

旧例新夫妇回门,不能逗留到太阳下山之后。启奎与琤琤,在姚家谈得热闹,也就不去顾忌这些,一直玩到夜里十点钟方才告辞。两人坐了一部三轮车。那时候正在年下,法租界僻静的地段,因为冷,分外的显得洁净。霜浓月薄的银蓝的夜里,惟有一两家店舖点着强烈的电灯,晶亮的玻璃窗里品字式堆着一堆一堆黄肥皂,像童话里金砖砌成的堡垒。

启奎吃多了几杯酒,倦了,把十指交叉着,拦在琤琤肩上,又把下巴搁在背上,闲闲地道:「你爸爸同妈妈,对我真是不搭长辈架子!」他一说话,热风吹到琤琤的耳朵底下,有点痒。她含笑把头偏了一偏,并不回答。

启奎又道:「琤琤,有人说,你爸爸把你嫁到我家里来,是为了他职业上的发展。」

琤琤诧异道:「这是什麽话?」

启奎忙道:「这话可不是我说的!」

妘妘道:「你在哪儿听来的?」

启奎道:「你先告诉我……」

琤琤怒道:「我有什麽可告诉你的?我爸爸即使是老糊涂,我不至于这麽糊涂!我爸爸的职业是一时的事,我这可是终身大事。我可会为了他芝麻大的前程牺牲我自己吗?」

启奎把头靠在她肩上,她推开了他,大声道:「你想我就死人似的让他把我当礼物送人麽?你也太看不起我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