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早晨的记忆里。
那天,又是一个因金茜不在而思念金茜的日子。本多就像一位童心未泯的少年,初恋的甜蜜渗透着他那五十八岁的躯体。他对此感到愕然。
本多的恋爱,只需好好回顾一下自身,就会明白,这不仅是个异例,而且是一种滑稽。说到恋爱,究竟是什么人该做的事,本多在松枝清显身边自然是很清楚的。那是一部分人们的特权,他们将外面官能的魅力和内面的无序和无知以及认识能力的不足,互相融为一体,善于在他人头上描绘幻想。这是完全无礼的特权。本多从青年时代就十分明白,他和那些人站在对峙的一端上。
本多见惯了那些以无知寄身于历史、以意志滑落下来的人们的不如意。他认为,自己希望的东西得不到的最大缘由,就是因为希望得到。而一次也未希望得到的三亿六千万日元,竟成了他的囊中之物。
这就是他的思维方法。希望的东西拿不到手,是自己努力不够还是天生的缺点,以至于自身悲惨命运的重负?本多从来不考虑这些,而是立即将这些法则化和普遍化。这是他的天性使然,因而,他当初试着抓搔法则的内里也是不足为奇的。他不论任何事都想独自完成,他轻易地将立法者和违法者集于一身。就是说,他局限于自己希望的决不入手,一旦入手就决定化作瓦砾。因而,他尽量将不可能性赋予希望的对象,努力最大限度拉开同自己的间距。……可以说在心中保持着所谓“热烈的冷漠”。
说到月光公主,将这位花肉肥厚的暹罗玫瑰加以神秘化的作业,他在御殿场那个夜晚几乎完成了。他将金茜置于伸手决然够不着(他的手臂很长,长短等同于认识的尺寸)、认识决然达不到的地方。眼睛看到的快乐应以看不到的领域为前提。本多从印度的那番体验中似乎看到这个世界的尽头,他想学得一手那种怠惰的野兽的嗜欲:将猎物置于认识的指爪达不到的地方,自己只顾躺卧在和暖的太阳下,舔舐着粘连树脂的皮毛。当本多效法一头怠惰的野兽时,他自己不就是在效法神明吗?
本多十分清楚,自己的肉欲和知识欲完全平行相互重叠,这是令他着实难以忍耐的事态。所以,不把这两者分离开来,就没有产生爱的余地。枝叶缠绕在一起的两棵丑恶的大树之间,怎么能容得一支玫瑰抽芽,开花?两颗垂挂着奇丑无比的气根的树木身上,爱情不可能像寄生兰一样绽放。无论是龌龊的认识欲大树,还是那五十八岁带着腐臭的肉欲的大树……金茜必须位于他的认识欲的对面,而且只能同欲望的不可能性相关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