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最后怎样说的?她说:求求你!
我说……噢,我也许什么也没说。跟她,我有什么可说的?可我没想到她会流泪,更没想到她会扑通一声跪下。她说:求求你!就那样挺吓人地跪下了。
她只好叫牛停下。她下车,站到她面前。别这样,这不是逼我吗?她说。不过她当时很可能什么也没说。她恐怕只是平静而冷酷地站了一会儿,面对这个跪下的异族女子。然后——
她就再也没回头。
随她在那里跑着好了。牛车颠颠地辗起一大团尘雾,雾很快会隔断她们。可是,过了相当安静的几分钟,她在雾那边哇哇地唱起来。那歌非常泼辣刺耳,虽听不懂词,但猥亵的意味很明显。车老板一听便不怀好意地笑。后来他眉飞色舞地给她翻译了那段淫荡的歌词。她唱那种歌无非是想激怒她或辱没她,还有一层更深的意思,就是暗示她从此夺得了对于何夏的占有权。
明丽走了,我呢,我呢?
我和我孤零零的躯壳,在草地上四面八方胡逛。天很黑了,我不知我在哪里。远处隐约有狼在娓娓地唱,在勾引我。我怕吗?来呀,狼,我爱你。
我躺下来。突然流下一股迅猛的泪。
谁知道我一刹那间想起了什么。受不了啦,一个大男人跑这儿对狼哭诉来啦。我被我可爱的未婚妻一脚蹬了,糟心的事不止这一桩。
先想哪一桩呢?想想我妈,我三个妹妹,尤其二妹,她漂亮却不得宠。千万别想我爹。我的天,可我偏偏谁也想不起,一来就想起他那干巴巴的脸。那时我怎么没看出来呢?妈妈和妹妹们的死,一场大祸,就会藏在这张脸里面。他和全家看起来相处还好,其实整个命运是在暗中冲撞着。
我在想着洪水。它怎样撞塌了我家第一堵墙,我弄不清。我回去的时候,什么也不屑问了。妈妈怎么会在那个节骨眼上倒下?据说是被砸倒的。三个妹妹弄不动妈,一齐喊:爸,爸。洪水已经灌进来了。“四清”工作队一来,就发现爹的行动不对劲。他们找爹谈了几次话,村里就开始传,说爹是个狗特务。爹感到他的宝贝放在家里已不安全,便把它们全转移到那个古墓道里。他认认真真地还给每样破烂都编了号码,用红漆写上去。他听说洪水要来,先是往那儿奔。等他背着一只装满无价宝的麻袋跑回来时,已是沧海桑田。
我从城里赶回来,干了惟一一件了不起的事,是这样的——晚上,我浑身冰凉阴湿地坐在山顶上,他也像个水鬼。我们徒劳地打捞了一整天。我见他仍守着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