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
我从侍从伸过来的手镜中,倏忽瞟了一眼场外看热闹的人们。
他们没有一刻的安稳,维持秩序的绳子深深嵌入肚皮,一个劲儿只想挨近我,哪怕一寸也好。一些人伸着手臂,又笑又跳,以便引起我的注意。
不光女人,也挤满了年轻小伙子。在这五月的正午,他们懒得去上学上班,个个穿着我所创造的制服。那些人喜欢让我看到他们那一身打扮:时髦的镶着丝带的草帽,细腰紧身的条纹短袖衫(钉着肩章),在敞开三只纽扣的胸口闪光的挂坠,以及给人留下包屁股印象的细腿裤子,还有纯黑的袜子……这些都是我所创造、因我而流行的制服。他们一概和我同年,朝气蓬勃。他们无法对付贫穷和闲暇,向人夸示着难于处置的过剩的精力。
他们力求想做的人物、他们的“原型”就是我。我一直这么想,所以打算从侍从伸过来的手镜中窥探一下。镜子里映出一位健壮的青年的脸,然而那种健壮实在是借助油彩的缘故。因为脸上油腻腻的,所以稍许扑上些粉。可是,我很清楚,油彩下面的面孔根本不用扑粉,扑上白粉就没有光泽了。我骨骼粗壮,筋肉结实,不过早已失去往日的活力,所谓原型,经过无数次复制之后,必定很快变得冷却疲惫、干枯无味了。
我二十三岁,不管怎么蛮干,都是无往不利的年龄。但是,由于近半年来无休止的劳累和接连不断地熬夜,我的青春迅疾走向黄昏,对这一点我心知肚明。
这种认识尽皆来自“真正的世界”,因此,这种认识没有存在的必要,因而也就不会存在。就像那些无赖汉洗手不再干坏事一般,我已经同那个世界斩断了关系。我已经完全没有必要做梦了。做梦,是那些在电影院里购买粗纸电影票的观众的特权,我没有那样的特权。
“做明星是怎样一番心情呢?”
后援会的一群毛丫头经常向我发问。
(奇怪的是,后援会的会员中,不知为何会有那么多丑女,有时还有残疾人。要到大街上搜集这么多丑姑娘,那一定很费力气。)不过,人们可以谈论自己的梦,但绝不能清楚地说明自己就是梦境本身这样的感觉。
“下次从哪里开始?”
“好像是第六场。”
侍从把用红铅笔标记的分场台本递给我看。
高浜导演对分场做得很细,除了昨夜做好的分镜头之外,就像一位拾荒者,看到路上有什么破烂,就尽早摄入画面。如今,我之所以闲着没事儿干,是因为我这个飘落在路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