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
林月雅依在陆斐身旁,哭哭啼啼。
“若鱼符被人拾了去,再做些坏勾当,该如何是好啊……”
陆斐面色微沉,安慰她的同时,将目光移向我。
“嘉嘉,把鱼符交出来。”
我怔了一下,“你觉得是我偷的?”
他面色不耐,淡淡道:“昨日没带你求的平安符,你生气我理解,但你不该拿走月雅的东西。”
我双肩抖动,红着眼眶:“陆斐,你就这么看我?”
“我说了没拿就是没拿,大不了让你搜就是,又何必怀疑我。”
陆斐沉默半响,深深看了我一眼。
“嘉嘉,拿出来。”
我忍着气,眼泪夺眶而出。
“我说了,我没拿。”
他没了耐心,抬手一指。
“去搜这里,这下面有个密室。”
我心一沉,不可置信地望着他。
这是我放宝贝的地方,如今更是放了许多出嫁的嫁妆。
他曾向我保证,绝不将此处密室告知别人。
誓言又一次被现实击碎。
“公子,找完了,没有。”
他望着翻出来损坏的满地狼藉,同我道歉:“抱歉,这些东西我陆府全部照价赔偿。”
小云愤愤不平,护在我跟前:“公子可别说笑了,赔偿能弥补我们家小姐这些时日辛苦为出嫁做的……”
我捂住了她的嘴,冷冷道:“好,你带他们去别处寻吧。”
陆斐“嗯”了一声,门外忽然跑来一名婢女。
“找到了找到了,昨日公子陪小姐去香坊寻香,落在那儿了。”
林月雅捧着玉佩,止住了哭声。
“都怪我,非要你陪我去寻什么香,弄丢了玉佩毁了嘉嘉妹妹的院子……”
陆斐神色淡淡,可我分明瞧见了他眼中看穿一切的神情。
这拙劣的把戏,他这样顽劣的人在外头见得多了。
怎会看不穿?
不过是喜欢,才不揭穿。
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。
临行前,林月雅凑近我耳边轻飘飘地说:“当年你砸碎我玉簪,我还你一巴掌,陆斐在你这留下的痕迹,我也尽数毁了去,嘉嘉妹妹,这是你该你还我的。”
这些话,陆斐这个习武之人该是能听见的。
可他没有任何动作。
只是瞥了眼小云抱在怀里的嫁衣,语气恳切。
“小云姑娘,祝你出嫁顺遂。”
小云还欲说什么,让我拉住了。
事到如今,又何必让他知道我即将出嫁。
待他们走后,我盯着破败不堪的院子,笑了笑。
“把那些能用的都捡起来装箱吧。”
“同父亲说一声,婚宴……去江南再办吧。”
京城的回忆,就让它埋在这片土里吧。
隔日,我带上小云,装了十八车嫁妆,前往江南。
7。
江南气候湿润,一路细雨绵绵。
免不了让人伤感惆怅。
这段路很长,走了进一个月。
父亲原是嫌我在京城丢人,打发我远嫁江南。
我对这儿的生活没抱太大希望。
只想找个没有他的地方安详度日。
怎料世事无常。
我那新拜堂的夫婿对我甚是体贴,事事以我为先,敬我爱我。
倒叫我为难了起来。
一日清晨,他乘兴而归,为我带了天下第一珍食坊新出炉的糯米鸡。
我望着香香软软的糯米,咽了下口水,将陆斐之事脱口而出。
他怔了一下,温和一笑。
“你既嫁我,便是我的妻,往日之事便随风去吧。”
我接过他手中的糯米鸡,郑重地点了点头。
许是上天嫌我过得太苦,允我后半生过得顺遂。
从前的日子,早已过雨云烟,是该忘了。
8。
再次见到陆斐,是三月后的一个雨夜。
府门小厮来报,有一男子在门外,拼了老命砸门。
“夫人,那名男子似乎是从京城而来,寻的人是你!”
我心中划过一丝猜想,又觉不太可能。
他的婚事就在这几日,又怎会跋山涉水来寻我这个旧相识。
可门外竖衣斗篷,混身狼狈的人确实是他。
我撑着油纸伞,缓缓前行。
淅淅沥沥的雨点砸在脚边,溅起一地水花。
他见我身影,先是眼前一亮。
随后又仔仔细细地瞧我,语气悲切:
“嘉嘉,你嫁人为何不告知我?”
我盯着他那种熟悉的脸,只觉当初那种心动的感觉不复存在。
或许是这几月夫君的温柔,让我忘了从前这负心之人。
如今我对他,没了以往那抹萦绕心头的沉闷情愫。
说起话来,都顺畅了许多。
“小公子,你不该来的。”
“你既已决定娶孤女,我嫁人之事,公子知不知都不重要了,又何必追到这呢。”
陆斐身形一颤,骤然朝我低吼:“重要!嘉嘉,你不知道……”
他没继续说,只是用复杂的眼神望着我。
“嘉嘉,跟我回去好不好?”
回去?
他说这话,倒让我觉得可笑了。
京城若还有我的容身之地,父亲又何必将我远嫁江南。
他亲手将我推给别人,如今却让我当着无事发生同他回去。
我摸了摸头上的妇人发束,淡淡道:
“小公子,我如今已嫁为人妇,这种话日后莫要再说了。”
陆斐喉结滚动,声音低哑。
“嘉嘉,我从未想过你会嫁除我之外的人,这是我们的约定。”
“你为何擅自作主,将自己轻易嫁出去?”
我深吸一口气,望向他恼怒的眼神。
“小公子如今说这些,不觉得可笑吗?”
从前向我许诺的人是他,亲口请旨迎娶别人的也是他。
让我受人京城众人艳羡的人是他,让我备受唾弃远嫁江南的人也是他。
何来是我违约之说?
陆斐默了,墨色的眸子中欲言又止。
“嘉嘉,我知你恼怒我娶了别人,但此事另有隐情,你不该如此冲动,将自己随随便便嫁了去。”
我哑口无言,望着他笃定的目光,叹了口气。
“小公子若是忧心我嫁的不好,才匆忙赶来探望,嘉嘉心中感激。”
我望着他狡辩的神情,脱口而出。
“小公子,嘉嘉如今过得很好。”
“衷心祝愿小公子也能一生顺遂。”
他护佑我多年,事到如今,我还是愿他过得好的。
陆斐盯着我,目光复杂。
“嘉嘉,我娶林月雅另有隐情。”
“你等我,待我将所有事情全部解决,我来娶你。”
我忽然有些倦了,将手中的油纸伞递给他。
嫁他,是我及笄后最期盼之事。
也是我向他表明心意后,最盼望得回复之事。
那些独自一人在佛堂祈求上苍圆我心愿的期盼,在他回京请旨那天被击成粉碎。
如今的我,溃不成军。
这颗心再也无法为他泛起波澜了。
“小公子快些回去成婚吧,你我已然各自婚嫁,再说这些已经没意义了。”
小厮重新将府门关上。
关门前,我还能听见陆斐在门外大吼:“等我,嘉嘉!我会再来寻你跟我走的!”
我摇摇头,不带一丝犹豫,撑着油纸伞走回里屋。
夫君在门口等我。
他为我拿来温手的热炉,又替我拭去鞋袜,准备了姜汁。
什么也没问,只是体贴开口:
“解决得可还算顺利?”
我喝了一口姜汁,含了块八角糖,柔声笑笑。
“嗯,打发他走了。”
“夫君放心,我是不会同他走的。”
如今拥有的这一切,已然让我足够暖心了。
又何必颠沛流离。
9。
我本以为,此生再也不会与陆斐再见。
奈何这两月从京城传来两件大事。
一是陆斐与左丞相府孤女成婚了。
二是有证据指认,将军府有参与当年右党思想的嫌疑,有杀头的风险。
母亲给我来信,她在信中特意提了父亲。
父亲说很感激我。
他说,若不是陆斐交出一枚鱼符换将军府众人的性命,恐怕此事圣上会杀了整个将军府谢罪。
我拿着信,双指颤抖,想起那日禁军进府搜查之事。
母亲在信中言明,此次右党党羽众多,将军府作为涉事之人,摆脱嫌疑全靠那枚鱼符。
如若不然,全府陪葬。
我捂着嘴,低声抽泣。
那日陆斐欲言又止的神情萦绕心头。
难怪陆斐对我避而不见。
难怪他要娶左相孤女。
难怪那日……他要我等等他,同他回去。
原来他从一开始就知将军府有灭顶之灾。
他娶她,原是奔着鱼符去的。
“母亲说了什么,让你这般魂不守舍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