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
高度重合的场景,让我双腿止不住地打战。
巨大的恐惧扼住了我的喉咙,让我忘了求饶。
只能一步步往后退。
男人说,要怪就怪你杨检察官的女儿。
是你妈不分青红皂白。
什么狗屁伸张正义的杨检察官。
都是骗人的。
男人挥着刀,一片片割下我的肉。
从大腿到手臂,撕心裂肺的疼痛,让我本能地喊出了那两个字。
妈妈,我好痛。
оазис妈妈,救救我。
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摸向口袋中的手机。
男人出乎意料地停下了动作,在他的注视下,我拨通了她的电话。
【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】
男人用一种失望的口吻说着:哎,怎么没打通呢。
他夺下了我的手机,一根根切断了我的手指。
可我在这一刻竟然感觉不到一丝痛。
失望从骨子里透出,麻痹了我全身神经。
我曾经无数次跟自己说。
算了。
不爱就不爱吧。
可每当节假日,春节、中秋节这种传统的节日,都会让原本孤独的我,更加渴望亲情。
我总想着再试一次。
哪怕他们不让我回家,哪怕换来的永远都是嘲讽、谩骂、怨恨。
但至少电话里传出了他们的声音,空荡荡的房子里,不再安静得出奇。
不再只剩下我的喘气声。
大概是不想继续跟我浪费口舌,所以扼杀了我最后一丝念想。
夜很静,静到只能听见皮肉撕拉的声音。
恍惚中,我想起了弟弟。
上学那会,班里的同学集体孤立我。
在背后说我坏话、给我取外号。
有一次放学,我被几名高年级的女孩堵在角落里。
陆蝶,你清高什么,整天板着一张臭脸,给谁看?
不就是仗着自己爸妈有本事吗,可那又怎么样,我听说你爸妈根本不喜欢你哦。
我的家长会爸妈几乎没来过,难得来一次也都是黑着脸,嫌弃我给他们丢人。
爸妈的区别对待,明眼人都看得出来。
没人撑腰的孩子,注定孤立无援。
让开。
少年清脆的嗓音响起。
弟弟站在阳光下,他眼底满是怒气:下次再被我看见你们欺负我姐,有你们好看。
弟弟长得好看,明明才十三岁,个子已经比我高出了一个头。
几名女孩被赶走后,他还不忘在我面前臭屁一下,他甩了甩额前的刘海:我刚刚帅不帅?
我被这个举动逗笑,阴霾的情绪一扫而空。
自那以后,弟弟成了我的保镖。
无论我去哪里,他都跟着我。
他说,以后无论遇到任何事情,他都会站在我这边。
保护我。
是他让我慢慢地找回了自己。
我不贪心。
我想着就算爸妈不爱我,有弟弟也不错。
可命运就是这么不公平,他带走了唯一爱我的人。
我的灵魂在呼吸停滞后的下一秒,脱离了身体。
我看着男人一点点将剔下来的肉装进了黑色塑料袋中。
然后再从后备箱里拿出一把斧子,对着我的四肢砍去。
我以为死亡是结束一切痛苦的来源。
可惜我错了。
我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拉回到了至亲身边。
我看到了妈妈从噩梦中惊醒,她第一次梦到了我。
你看,怎么会感觉不到呢。
就像她常说的那句话。
我是你妈,你这条命,包括你的身子骨都是我的。
我是她肚子里孕育出来的,即使剪断了脐带。
但那根血脉相连的纽带,从来都没断过。
以至于我死后,灵魂还被拉扯着回到了她的身边。
很快到了我生日这天,弟弟愈发焦躁。
莫名的不安,在他心里蔓延。
他趁着爸妈不在家,凭着四年前的记忆,找到了我的公司。
他询问公司经理,我去哪里出差了,大概多久回来。
经理一脸茫然:什么出差?陆蝶已经一个月没来公司了。
丑陋的谎言被揭穿,弟弟呆在了原地。
他一路跌跌撞撞去到了我的出租屋。
嘴里不停地嘀咕着:可是爸妈说姐姐出差了啊,肯定是哪里搞错了。
他不相信自己敬爱的爸妈会骗人。
更加不相信真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。
他总说,都是一家人,爸妈只是在气头上。
他坚信一家人没有隔夜仇。
弟弟越是天真烂漫,衬托的我越是心机深沉。
他第一次为了我跟妈妈顶嘴,是我搬出家那天。
他满眼失望地看着妈妈:我一直以为你对姐姐的区别对待,都是我造成的,所以我拼尽全力弥补姐姐。
现在我知道了,就算没有我,你也会这样,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满足自己的虚荣心。
面对指责,一向要强的妈妈哭了。
她靠在爸爸的怀里,委屈到不能自已。
爸爸呵斥弟弟不明白父母的苦心。
我和你妈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姐好,哪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,你姐不明白你妈的苦心就算了,你也要跟她学,她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,让你这么护着她。
他们站在道德的制高点,数落着我的万般不是。
我在弟弟摇摆不定的目光中,离开了家。
我知道他犹豫了,质疑了。
可他没有错。
自他出生起,他就在父母满满的爱意下长大,所以他体会不到我绝望和无助。
弟弟握紧拳头,用力地敲着门。
急切地想要求证什么。
敲门声引来了隔壁房东奶奶。
她看着门前与我长相相似的少年,缓缓开口。
请问你是小蝶什么人?
弟弟转头看向来人:我我是陆蝶的弟弟,奶奶你认识我姐吗?
房东奶奶回答他:认识啊,你姐租的就是我的房子,她有一个月没回来,是回家了吗?
要是回家了的话,你就多陪陪小蝶,她住在我这里四年,一直独来独往也没什么朋友,年纪轻轻的小姑娘,这样不好,容易把人憋坏了。
房东走后,弟弟蹲在了我门前许久。
他似乎在想,我既没有回家,也没去公司。
那我应该去哪里了呢,我又能去哪里呢。
他的脸色渐渐褪去血色,变得苍白。
他不敢继续往下想。
弟弟收拾好情绪,刚到家,妈妈就一脸担忧地上前拉住他的手。
你去哪里了,打你电话也不接,你要急死我吗?
弟弟抬眸对上妈妈的视线,他冷冷地开口。
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?
在妈妈疑惑的目光中,弟弟大笑出声。
他用力甩开妈妈的手,怒吼道:姐姐明明不是出差,为什么要撒L?Z?谎?
他一点点逼近妈妈。
你知道她已经一个月没去公司了吗?
她已经失踪一个多月了,你知道吗?
你怎么可以对她这么不管不顾?
你难道就不担心她会出事吗?
面对弟弟的连环逼问。
妈妈的表情从头到尾都是平静的。
她平淡地开口:她能出什么事,陆岚你不要忘了,是她把你害成这样的。
弟弟一点点后退,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妈妈。
所以这四年,你一直都在怪她?
说话间,爸爸回来了。
他感觉到了气氛的怪异,他上前扶住弟弟颤抖的身子:这是怎么了?小岚你刚刚好,不能情绪激动。
弟弟嘴唇颤了颤,他抓住爸爸的双臂。
你这四年也跟妈妈一样恨姐姐是吗?
他怎么会不恨我呢。
妈妈做的一切,他都是认可的。
他甚至为了面子,瞒下了我被侵犯的丑闻。
他说:陆蝶,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,以后你还要嫁人,我是男人,没有一个男人会要一个被人强奸过的女人。
可笑吗?说出这番话的人竟然是我的亲生父亲。
弟弟第一次感受到了父母的冷血。
面对爸爸的低头不语,他忽然明白了什么。
他跌坐在地上。
你们既然恨她,你们有什么资格恨她。
你们是不是忘了,她也是受害者啊。
就在这时,妈оазис妈的手机响了。
我凑了上去。
是一个陌生号码。
是杨检察官吗?受害者的身份已经确认了。
昨天有一位大爷在垃圾站里发现了一袋腐烂的人肉,经过比对。
电话那头的人停顿了几秒。
证实受害者是陆蝶,因为你们是亲属关系,所以这起官司您需要回避。
还要麻烦您和您的家人来一趟警局。
我无数次在想妈妈得知真相,会做何反应。
她会不会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。
又会不会悲痛欲绝地为我哭泣,流泪。
我像一条狗,极力想在她眼里看出一丝悔恨。
可她始终都很平淡。
挂断电话后,她像是什么都发生一样。
喊刘姨开饭。
她讨好般地去拉弟弟吃饭。
弟弟笑着甩开她的手。
你简直不配做一个母亲,无数次我都在想,如果我和姐姐一样,你和爸爸是不是也会不爱我,不过现在我有答案了。
妈妈许是没站稳,径直跌坐在地上。
她双眼噙满泪水,失神地望着弟弟。
那你让我怎么样,她已经死了,难道让我去给她偿命吗?
爸爸和弟弟同时被她这句话,震惊住。
杨虹,刚刚是谁打的电话?
妈妈从地上爬起来,她从容地整理了一下衣服。
声音平静到听不出一丝波澜。
警察局,受害人是陆蝶。
爸爸脸上满是痛苦,嘴巴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。
你你是说那个被分尸的是是陆蝶?
妈妈轻轻嗯了一声,淡定地到餐桌前吃饭。
她一如既往的冷漠,再一次戳痛了我。
爸爸上前夺过她的筷子:杨虹,你竟然还吃得下饭?
死的人是我们的女儿啊。
妈妈淡漠地看了他一眼,从桌上站起身。
爸爸拉住了她的胳膊,低吼:你怎么会这么冷血。
妈妈转头看他: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?
他像是被扼住了咽喉,张了张嘴,说不出一句话。
杨检察官好久不见。
现在你想起来我是谁了吗?
审讯室里的男人,盯着妈妈微笑。
知道被害者是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感觉?
我到现在才知道,男人为什么那么恨妈妈。
原来十年前,妈妈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,起诉了一个强奸犯。
直接导致那人失去了工作,交往多年的女友也离他而去。
他接受不了这个结果,最后在狱中割腕自杀。
而直到这时,法院的判决才姗姗来迟。
他是无罪的。
所以男人恨妈妈,他要把自己所遭受的痛苦全都报复在我身上。
他要妈妈也体会一下,失去子女的痛。
我捂着胸口后退L?Z?了几步。
不过也好。
古有哪吒削肉还母,今有陆蝶代母受过。
也算互不相欠了。
你知道你女儿多倔强吗?她到死都不愿意承认你不是一个好律师。
真是可惜,花一样的年纪,却要为自己的母亲承担罪恶。
男人以为这些话,能刺激到妈妈。
可他失策了。
妈妈从头到尾,面上都没有波澜。
只是静静地听着男人,叙述杀害我的全过程。
这让男人几乎破防,戴着手铐的双手疯狂捶打桌面。
你难道不难过吗?你为什么不难过?
你是不是一个母亲啊?
不知道为什么,这一刻我倒有点心疼这个杀人犯。
他或许不知道,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样。
那么爱自己的孩子。
警察局门口被一堆媒体围得水泄不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