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缠龙锁用天底下的任何刀剑都没有可能斩断,却唯独害怕龙涎液,”韦望笛说,“由于每次来探视你都不能携带任何东西,我不得不一直等到五年一度的巫祭,利用两个外人作裁决者的机会偷偷把龙涎液的原料带进来。从斗室到这里,那条地道可花了好几年的工夫。”
黄小路听到这里,虽然还不明白前因后果,但至少想通了自己和林霁月所扮演的角色。韦望笛早就想要把教长放出来,却苦于没有办法把龙涎液带进来。于是他策划了这样的一个计谋,利用两个外人把配制龙涎液的原料带到斗室里,再从斗室沿着那条秘密地道直通到这间囚牢。可笑自己还以为是在配制干扰韦望笛巫力的药物,还为此击昏了林霁月,可最后的结果是……
自己放出了一名被囚禁已久的,一看就是个绝对厉害人物的辰月教长。
本来如果听从林霁月的话,至少韦望笛的阴谋不会那么顺利,如果他最终来强抢药物的话,二人合力即便不能和他抗衡,还是有办法毁掉那些药粉的。但是自己一意孤行,一心想着要救出龙焚天,最后却为辰月教立了一大功劳。一个天驱武士,间接帮忙放走了辰月教长。
黄小路呆呆地站在那里,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在瞬间被抽空了,什么都不剩下。这是一个失败,令人难以忍受的失败,甚至可以说是自己游戏生涯中最惨的一次败局。在他的眼前,五根缠龙锁都已经被龙涎液烧断,教长的身体慢慢浮出水面。虽然他面色苍白、步履蹒跚,手脚还很不灵便,但显然身上还保有相当强大的精神力,只是轻轻一甩衣袖,身上的血污立即消失不见,从体内生长出来的花朵也立马枯萎消散,只有一身白衣胜雪,气度凌人。他如同在血海上漂移一般,很快来到了血池外,而韦望笛跟在他身边,神色十分紧张,却也有些期待。
“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要放你出来?”韦望笛问。
“这么简单的事实,稍微动动脑筋就能想明白,”教长轻轻活动着自己被锁住十五年的躯干和四肢,“当年我的巫王兄弟先用偷袭制住我,再用巫术和我互换容颜,把我囚禁于此。目的不外乎是以我的身份重回教内,以便摧毁辰月。但十五年过去了,你却突然想要放了我,恐怕是你的巫王非但没有摧毁辰月,反而帮助辰月壮大。他背叛了自己的誓言,成为了一个真正的辰月教长,对吗?”
韦望笛默然无语,脸上现出深深的恨意。教长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:“所以你想要放我出去,让我去向他寻仇,如果能同归于尽最好,能死掉一个或者两败俱伤也不错,可惜你想错了一点。”
“我想错了什么?”韦望笛颤抖着问。
“如果以关押我十五年的代价,换来一位有作为的辰月教长,那对我而言不是苦难,而是荣誉和欢乐,”教长的笑容十分惬意,“我们辰月的教徒,只为了神的意志而活,是不会有无聊的私人恩怨的。只要是为了奉行神的旨意而活,巫王就不会是我的仇人,反而会成为我最好的同伴,即便他甚至地位在我之上,那也没什么关系。”
韦望笛整个人都僵住了,过了许久,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:“疯子……你们辰月教,统统都是疯子!”
他陡然用力咬破自己的舌尖,一口血向着教长迎面喷去,其中无疑包含了上乘的巫术诅咒之力。但教长的实力和反应能力远在他的估计之上,这口血喷到教长身上,却整个穿体而过,原来那只是一个虚影。真正的教长已经站立到他身后,在他身上轻轻拍了一下,韦望笛立即被一股黑气笼罩,闷哼一声倒在地上。
“而你对辰月是没有用的,我不会在意杀掉你。”教长仍旧微笑着说,然后准备沿着暗道走出去,但他又很快停住了脚步,在他的身前,一柄锋利的长剑正在放射出寒光。
“你别想出去!”黄小路咬牙切齿地说。
短暂的哀伤和失落之后,愤怒的情绪填满了心房。黄小路拔出了剑,他不甘心,不甘心就这样放跑一个辰月教长。他豁出去了,大不了像李彬那样变成一个疯子,但他要在游戏里尽全力,就像小时候一次又一次地continue,只为了打倒那个几乎不可能战胜的大魔王一样。
黄小路抛弃了自己用惯了的以防守为主的剑术,一剑又一剑地向着教长的全身要害狂攻不止。残影术极耗精神力,教长使用一次后短时间内难以再次使用,而且他刚刚脱离心之花、缠龙锁和毒血的三重围困,肉体和精神毕竟还处于弱势。所以在黄小路这一轮只攻不守的不要命的攻击下,教长一度有些狼狈,无力还击。
这是黄小路在九州游戏里第一次那么恼火,恼火到他渐渐完全忽略了这只是个游戏。我是一个天驱,他想着,和辰月势不两立的天驱,用热血守卫整个世界的天驱。不管对面是一个普通的辰月教徒,还是一个教长,甚至于大教宗,都不要紧。我犯的错,我来承担,我要拦住你。
黄小路并没有意识到,在不知不觉中,他的武学修为已经提升了一大块。面对着这个出道以来遇到过的最危险的强敌,他没有畏惧,没有退缩,有的只是亡命搏击的血性和杀气,这样的杀气促使他使出了自己生平最大的本领,并且无意中暗合了武士和秘术士交手的精要:先发制人、招招抢攻,不让对方有喘息的余地。
长剑在石室里挥舞出凛冽的寒光,死缠着教长不放。但对方毕竟是辰月教中排得上号的高手,虽然十五年没有和人交手,略微有些不适应,但习惯了黄小路的攻势之后,便一直在寻找着还手的机会。一百招之后,黄小路终于露出些许疲态,剑招略见散漫。教长猛然反击,右手大袖上挥,袖子瞬间凝成金属,将黄小路的长剑磕飞。同时他的左手已经绘制好了秘术印纹,黄小路陡然觉得四肢关节一阵僵硬,已经站立不稳,重重地跌倒在地,面颊磕得皮开肉绽。但他仍然努力抬起头来,愤怒地瞪视着教长。
“你很有勇气,大概又是一个天驱吧?”教长柔和地说,“我钦佩这样的勇气,所以我会让你体面地死去。”
他抬起手,手心黑气毕露,向着黄小路的头顶按去。黄小路死咬住牙关,仍旧凶狠地瞪着眼睛,已经完全忘记了去思考自己将会变成什么样。
大不了像一个天驱一样去死,他想。
但世事难料,想死的时候往往死不了。教长的手眼看就要按到他的头顶了,忽然咔嚓一声,血光飞溅,教长的右手凭空飞了出去。
那是林霁月!一直昏迷在地的林霁月,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清醒过来。她双刀齐出,在教长最猝不及防的时候暴起偷袭,竟然斩断了不可一世的辰月教长的手腕。
教长并没有呼痛,就好像这只手腕完全不属于他似的。但他本已经很虚弱的身体遭受了这样的重创后,气势更减。权衡利弊后,他决定先逃出去再说。
“好狡猾的小姑娘……”他轻笑一声,从暗道迅疾地消失了。
黄小路这才顾得上喘几口气。他看着神采奕奕的林霁月,明白了点什么。“你刚才……一直在装昏?”
“其实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不近人情,”林霁月浅浅地一笑,“我本来想,如果你敢出手抢夺,也算你对朋友讲义气,我就成全你,假装打不过你,辰月的事情可以以后再解决。可我没想到,你居然只顾和龙焚天的义气,就一点也不管和我的义气,下手那么狠……”
黄小路满脸通红,讷讷地想要道歉,却说不出口。倒是林霁月在他脑门上凿了一下:“不过你也忒老实,一般人在那条暗道里的时候也许都会趁机占便宜……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?还是我完全没魅力呢?”
这话更难回答,黄小嗫嚅了半天,差点冲口表白:“我当然是喜欢你的”,但就在这个微妙的时刻,两人听到一阵不合时宜的响动。扭头一看,已经被教长的秘术所击倒的韦望笛,自如地从地上站了起来,拍拍尘土,竟然好像没有受半点伤。
“你不会也在诈伤吧?”黄小路目瞪口呆。这年头诈伤装晕成了一种流行吗?
“不,我伤得很重,本来马上就该死掉,”韦望笛嘴角带着奇特的笑容,“我只是用巫术借了一个对时的命而已。如果有合适的药材,我能借到一天的命,但现在,只有一个对时,还来得及交代后事。请两位在这里多待一会儿,我有事相求。”
“什么事?”林霁月问。
“我现在已经会注定成为罪人了,没有时间向我的族民解释什么了,”韦望笛说,“二位身在巫民的利益之外,反而能让他们倾听。我想拜托你们把真相告诉他们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