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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确是啊!”他自我附和地继续说,“人一旦赤身****,就会懂得所谓人的个性的根据是薄弱的。就说思想型吧,有四种足够了,诸如胖子的思想、瘦子的思想、高个的思想和矮子的思想。就说脸庞吧,不论看哪张脸,都只有两只眼睛、一个鼻子和一张嘴,不会有独眼的毛孩子。连最能够表现个性的脸庞,充其量只能起到与他们有别的记号的作用。就说恋爱吧,也只不过是一种记号恋上另一种记号罢了。一旦进入发生肉体关系阶段,就已是无记名与无记名之恋了。这只不过是混沌与混沌、无个性与无个性的单性繁殖而已。
那就没有什么男性或女性,对吧?千惠子。“
就连千惠子也觉着讨厌,随便附和两句了事。
悦子不禁发笑了。那是这男人不断在耳边嘟哝着的、毋宁说像失禁似的思考力。对了,可以说这是“脑髓的失禁”。这是多么可悲的失禁啊!这男人的思想,恰似这男人的臀部一般的滑稽。但是,最根本的滑稽,是他这种独自的节奏,与眼前叫唤的、动摇的、气味的、跃动的、有生命力的节奏完全不合拍。倘使有哪位指挥,不把这样的演奏家从交响乐团中撵出去,我倒想见见这位指挥呢。然而,偏僻地区的交响乐团往往容忍这种走调,照样运营…
悦子睁大眼睛。她的肩膀轻易地摆脱了谦辅那只搭在上面的手。
原来她发现了三郎。三郎平素寡言的嘴唇,由于叫唤而明显地张开着,露出了成排锐利的牙齿,在篝火火焰的映照下,闪烁出漂亮的白光…
悦子在他那决不张望自己的瞳眸里,也能看见映照在他的眼里的篝火。
这时候,刚觉得狮子头再次从群众中高高扬起来睥睨着四方的时候,它又突然疯狂般地转移方向,抖动着绿色的鬃毛,挤进了游客的人流里了。它向前殿正门的牌坊跑去,半裸的年轻人雪崩似的尾随其后。
悦子的脚,挣脱了她的意志的羁绊,紧跟在这伙相互簇拥的人群之后。在她后面的谦辅呼唤着“悦子,悦子”。这呼唤声还夹杂着不愧为千惠子的喧嚣的笑声。悦子没有回头。她感到里面的一种东西,从朦胧的不安定的泥泞中冒出来,冲出她的外面,形成一种几乎像膂力似的肉体的力量,闪现出它的光华。好几次的一瞬间,她确信人世间什么事都是有可能发生的。这一瞬间,大概人可以瞥见平日肉眼所不能看到的许多东西,而这些东西曾一度沉睡在忘却的深层,此后偶尔接触又会复苏,再次向我们暗示世界的痛苦和欢乐是令人惊愕的丰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