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礼凝视着次子,神情复杂之至。
洛阳裴氏不缺天才的子弟,更不缺聪明人做下属,对“神童”也就没那么看重。即便裴晋对裴熙这个孙儿十分宠爱,早早将裴熙抱去书房,亲自教导,裴礼一脉也只当父亲为了爱妾庶子,不得不与发妻嫡子缓和关系,又或是另一种恶毒的离间之计罢了,并没将裴熙放在心里。不仅如此,在两个儿子发生冲突时,亲手抚养大孙子好些年的罗太夫人自不必说,就连裴礼和张夫人也是偏帮长子的,怕得就是裴熙恃宠生娇,起了些不该有的心思,削弱了嫡支的凝聚力。也正因为一次又一次的不公正对待,裴熙的性子才会越来越偏激狂狷,当他们明白裴熙是何等惊世鬼才时,悔之已晚。
裴熙如何不明白父亲在想什么?但见他勾了勾唇角,神色冷淡之至,眼底则有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讽刺:“想要富贵闻达,岂能不付出代价?愿意向皇帝献傻上忠心的人多得数都数不清,皇帝为何要用你呢?只忠于皇帝,那是说给傻子听的,出身寒微的或许只能一条路走到黑,在咱们这等人家却不是如此。你做了孤臣,我就做佞臣,嫡庶长幼,总得有些矛盾,才能让上位者放心。如此一来,即便下错了注,也不至于全军覆没,总有卷土重来的机会。圣人宽宏大量不假,却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胸襟气度,鲁王的姬妾皆出自对他有用的人家,婢妾纵为他生下长女并一子也捞不着个位份;魏王信任的属官幕僚,除却圣人赐予的几个外,旁的不是家族旁支或庶子,便是不受宠爱的嫡二子、三子。莫说比不得昔年圣人做秦王时的磊落,就连齐、梁二王也是远远不如的,再观其手段,一个狠戾,一个刻毒,岂是好相与的?”
裴礼本想端着几分膏粱之家继承人的做派,奈何本朝皇权强过前朝许多,世家也就没了昔日蔑视皇家的清高傲然,他揣度片刻,才有些迟疑地说:“咱们家一贯是纯臣,不好谄媚太过,魏王又被怀献太子压制多年,恐心有芥蒂。”同为活在嫡子阴影之下的庶子,魏王对裴礼的遭遇怕是更加同情些。
“这点倒是无需担心。”裴熙淡淡道,“天家的嫡庶长幼多半是排在圣心后头的,魏王身为天潢贵胄,犯不着与臣子感同身受,即便自卑,只需让他明白裴义有多少特权即可。至于谄媚,也无需那么麻烦,魏王名不正言不顺,纵有圣人暗示,到底没明着下旨,诸王定不会死心。偏生圣人的意思谁都能明了,想借着这股东风撞一撞木钟的人定然少不了,魏王的日子怕是颇为难熬。”
他这么一说,裴礼也明白了。
赐婚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