罢官的命运,这是意料之中的事。这个出身并不算高贵的老御史,在数十年的时间里凭着一身胆气屡屡与褚氏外戚唱着对台戏,褚相容忍了他这么多年,已经算是他的幸运了。
徐老御史在交出印绶换回布衣的那日看起来颇有几分惆怅,他拍着儿子的肩膀,对他说:“当自勉。”
徐旻晟那日坐在天渠阁的最高处发呆,想了很多的事情。
他在想,他所处的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时代。站在天渠阁最高处也无法眺望到宫墙之外的风光,但他知道眼下的洛阳应当是繁华而绚丽的,惠帝末年频繁的动乱已经成为久远的记忆,天下承平多年,四海安定;可朝堂上却又是那样混乱,权臣乱政,朋党相倾。
他还很年轻,却不知道自己未来会成为什么样,能做些什么。
正在想着这些时,他忽然嗅到了酒香,一转头,看见卫贤抱着一坛酒走了过来。
“共饮乎?”卫贤笑着问。
“好啊。”他家教严明,本不喜饮酒也不善饮酒,但他不想拒绝卫贤。
两人分享着同一坛美酒,半酣之际他向卫贤问出了自己之前一直在思考的问题。
卫贤牵袖擦去唇边的酒渍,满不在乎的笑笑,“我追随于丞相,他走怎样的路,我就跟着走什么路。”
“哪怕他是错的?”
“他不会错。”卫贤说:“如果他错了,那我就让错的,变成对的。”
“就这么忠诚于他?”徐旻晟忽然觉得很是恼怒,他视为知己挚交的这个人,竟是一个愚忠且不分是非的人么?
卫贤自顾自的饮酒,不回答他。
他于是更为恼怒,“你忠心追随丞相,可至今无官无爵,难道就没有丝毫不平?”
“劳你为我费心了。”卫贤轻笑,“我甘愿如此。”
徐旻晟不懂这番话的含义,但他听说卫贤虽是江左卫氏的子弟,但出身旁支,以至于宗谱上都无记载,“你这样的人,若不进入朝堂一展宏图,岂不可惜……”他喃喃。
“我这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,等你见识到了形形色色的人之后,就会明白我那一点微末才学,根本算不得什么。”
“你只有微末才学,那我岂不是庸碌之人!”他豁然起身,忍无可忍的摔了酒坛,“卫贤,男儿这一生就当一展抱负,为国为君尽忠!栖身于权臣背后,一辈子做人的影子,这就是你的追求么?你难道不想青史留名,不想封侯拜相?你难道——”他嗓音嘶哑,胸腔中激愤难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