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听一阵欢呼:“逮到了!逮着了!”
谭队长大声斥骂:“操你妈的逮到什么了?!”
跑到一半的解放军回答说是犯人们逮到了一只大肥兔子,已经在一麻袋土豆上给摔死了。老几心想,这下物证和眼证一块给灭了。谭队长向老几的方向走来,一面斥骂老几这个老不是东西的,还没害六中队害够?逃跑了几个月,六中队的队干部连探亲假都给取消了,他个老不是东西的倒是四处风光,顿顿两个菜一个汤!老几心里说,错了,三个菜一个汤。
河北人拿着解放军的枪,一副准备射击的姿态。谭队长走到老几趴着的凹荡前面,用脚把老几跑掉的帽子勾起来,又用脚直接甩了老几两脚。老几说土豆田里犯人们逮到的那只兔子如果是种兔的话,就可以证明他不是逃跑,而是接受了命令去追价值不菲的种兔。
谭队长朝狂欢的犯人们叫喊起来,问他们逮到的是不是一只种兔。犯人们说是的。谭队长又说,谁也不准动兔子一根毫毛。犯人们回答说,对不起,这道命令下得太晚了,兔子已经没毛了——连皮都给放在火上烧了。河北干事不动声色,嘴角翘起两撇得意——物证销掉了。
河北干事和老几在六中队的队部办公室开始了对质。河北人不管老几的陈述多么合逻辑,就是咬定老几是借追兔子逃跑。谭队长说:“那好吧,先关两天黑屋再说吧。”
河北人亲自押解老几进了那间一大半沉在地下的黑号子,枪口毫无必要地抵住老几的颈窝。
根据我祖父的记载,我能想象出那个黑号子。一个叫做左之辉的汉口人1961年春天就死在这黑号子里。他也是1954年肃反的那批犯人中的一个,罪行是偷听敌台并传播美蒋反攻大陆的消息。一次在青稞地里播种的时候他跟一个干部顶撞起来,当时的队干部是个刚从福建转业的残废军人,在田头组织了批斗会。他把会场交给加工队掌握,自己骑马去检查各块田地的工作。谁都知道,他这样做是放手让加工队体罚,事后他再跟加工队来一场“周瑜打黄盖”。加工队找来一根绳子,一面把汉口人往电线杆子上吊,一面问他看见台湾和美蒋没有。汉口人很蠢,对加工队的“刑罚杂技”挺配合,一口一个“看不见!”绳子便一直拉,左之辉给拉到电线的高度,绳子松了,加工队员们说,那就算了吧,等哪天建了瞭望台你再上去望蒋盼美吧。左之辉摔落在草地上,骨头并没有如加工队所期那样被摔断。当晚他被送进黑号子,第二天早晨送早饭的执勤犯人发现他已经死了。
还